人生过渡期

文/ [美]朗达·卢卡斯¹  译/曹明伦

父母离婚终成定局。房子已出售，搬家的日子也已来临。这个家30年的生活此刻全被塞进了车库。在纸箱、家具和记忆堆成的混乱之中，唯一规整的就是那垛两英寸厚、四英寸宽、顺着墙根码放的木条。在过往岁月和未来时日之间的这段人生过渡期，所有的一切都滞然凝固。

从窗口挤入的阳光在碍手碍脚的一大堆纸箱上溅泼，像条荧光粼粼的河沿箱侧泻下，将冰冷的水泥地面的裂缝淹没。站在房子和车库之间的通道门口，我当时真想知道，阳光会不会顺势穿透塞在纸箱里的记忆。一时间我觉得，纸板箱恍若一方方墓石，像是为那些记忆竖立的纪念碑。

角落里那个暖气炉，那个将其指状分叉的大尺寸输暖管伸入墙体的暖气炉，没意识到温暖那幢空房子的努力已是白费功夫。它依旧发出有节奏的嗡嗡声，为我眼前纸箱里的记忆哼着挽歌。我关上房门，在台阶上坐下来虔心聆听。失落感让糟糕的记忆显得不那么糟糕，让不那么糟糕的记忆显得美好，再把美好的记忆存入我心中。可我仍感到心里空荡荡的，就像那幢空荡荡的房子。

立在我右边的工作台也空荡得令人厌恶，连一枚钉子也没留下。我第一次注意到，它竟然是一种那么黯淡、了无生气的绿色。没有了往日里横七竖八铺满台面的工具，它似乎是被放错了地方，就如同把浴缸放在了厨房。其实正如我扫视车库时所见，那里看上去适得其所的就只有屋角墙隅的几挂蛛网。

有部分纸箱没与其他纸箱堆在一起，而是摞在工作台前。纸箱上“救世军”²几个字被写得歪歪扭扭，像是废弃建筑物墙面上的涂鸦。这些字像闪烁的霓虹灯吸引了我的目光。字间透出讽刺的意味。“救，”我喃喃自嘲道，“对这个家来说已有点为时太晚。”

那一屋子曾为了与各房间色调配搭而精心选购的家具，现在乱糟糟地靠墙挤作一堆。各种颜色极不协调地混作一团，在车库的灰暗中骚动。

我忽然觉得车库里冷飕飕的，但我不想回屋，于是穿过纸箱挤到长沙发跟前，腾出块地方躺下，蜷缩起身子，把上衣盖在身上。我希望父亲早点儿开着卡车回来，这样我们就可以搬空车库，把貌合神离的家人间那种莫名的沉默抛在身后。

注释

1. 作者撰写此文时还是美国东洛杉矶学院（East Los Angeles College）的一名学生。她这篇习作后来被教育专家玛丽·卢·康林（Mary Lou Conlin）编入《范文：短文读本》（Patterns: A Short Prose Reader）一书。该书自1983年由霍顿米夫林公司（Houghton Mifflin）出版后又一版再版，被美国许多大学用作低年级英文写作课教材。

2. 所谓“救世军”乃1865年创建于伦敦的一基督教派别，后发展成为一个国际性宗教及慈善组织。美国人搬家时多会把用不着的物品捐给教会或其他慈善团体（如“Salvation Army”或“Goodwill”等）。